楊銳文本科就讀于華中科技大學光電子工程系,碩士在浙大攻讀光學工程,2008年碩士畢業后到常春藤資本做研究, 2010年加入景順長城研究部,覆蓋過電力設備、新能源、公用事業、環保、零售、紡織服裝等行業。2014年初,楊銳文升任基金經理助理, 2014年10月正式開始管理景順長城優選混合基金,至今超過8年時間。楊銳文目前擔任景順長城基金股票投資部執行總監,在管基金373.21億規模(截至9月30日),包括景順長城優選、景順長城環保優勢等基金。其中,景順長城環保優勢成立于2016年3月15日,是楊銳文首只成立即管理的產品。根據定期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9月30日,景順長城環保優勢基金成立以來凈值增長率188.80%(同期業績比較基準漲幅38.92%)。因長期業績優良,楊銳文成為證券時報評選的第17屆“七年期明星基金獎”獲獎基金經理。
日前,證券時報·券商中國記者采訪了楊銳文,他表示,投資邏輯和投資框架要講究實用性和有效性,要貼近中國國情,理解中國國情,不能照搬西方的一套。今年,在國際國內多重因素影響下,A股市場劇烈波動,基金重倉股大跌導致基金凈值出現較大回撤,對此,楊銳文表示,自己時刻在反思是否犯錯,通過不斷動態調整,優化組合,平滑凈值,希望在未來收復失地。他希望未來為投資者創造的絕對盈利額,即全部持有人的盈虧總和,能夠力爭達到或超越管理基金的總規模,如果真到那一天就是真正的圓滿。
券商中國記者:你的早期經歷,對你投資方法論的形成有什么影響?
楊銳文:我2008年入行的第一家公司是常春藤資本,主要從事PE和VC,后來又延展了股票投資。我當時在股票投資部,常春藤的理念是比較純粹的價值投資,很講求企業的基本面。那時候領導對我們很嚴格,經常對我們各種財務拷問,有一段時間甚至讓我們每個周末都到他家中上課,現在回想,我特別感謝這段經歷,讓我一開始就走上基本面派,為后續的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2010年我來到景順長城,來自中國臺灣的基金經理陳嘉平對我影響很大,當時電子是很火爆的新興板塊,但是,我還是基于傳統價值投資的觀念認為電子是量漲價跌的板塊,大部分都是炒作,并不是什么好的投資機會。那時候,剛好有一家我很了解的電子公司,陳嘉平還沒去過,但他通過他的模型來分析他對企業的理解,結合產業趨勢對公司的前景做分析。這讓我大為震撼,我才知道來自電子產業成熟地區的基金經理是這樣理解電子投資,我之前的認知是過于狹隘了。他對電子的認識非常深刻,給我帶來很多研究上的啟發。讓我認識到,看電子股不能停留在很細節的問題上,要看大的產業趨勢性變化,要看社會環境的變化、產品競爭力和未來的產業趨勢,不能機械化套用概念,這是一套完全不一樣的框架體系,對我影響很大。陳嘉平在產業趨勢的理解和細節研究上給我很大的啟發。還有我們當時的投資總監王鵬輝在產業趨勢上也有非常獨到的認知,他的投資世界觀也是非常獨特。有這些正面影響,我也結合了自己的優勢和實踐去形成自己的成長股投資框架。我對企業的研究和洞察力都是很不錯的,在研究員那幾年見證了無數公司從幾億或十幾億市值成長到幾百億,甚至過千億市值,但是,只要認真復盤,幾乎極少投資人能真正分享到成長的大部分蛋糕。于是,我一直在思考我能不能結合產業趨勢和我對企業的觀察做更長期的成長股研究,我能不能在企業相對小的時候就投資,而不是企業如日中天的時候才去追漲。從當基金經理的第一天開始,我就開始做這件事,這注定了我走上了一條并不容易的道路。
券商中國記者:請分享一下你的投資理念?
楊銳文:我認為,個體的成功更多是在時代的貝塔之上,無論個人還是企業,在一個時代都只是一粒沙,企業管理層再能干,也改變不了時代,改變不了趨勢。因此,我一直沿著“符合產業趨勢的投資”這條路在走,希望找到順應時代潮流、符合社會發展趨勢的產業,挖掘其中高成長的個股。
A股波動較大,讓人感覺好像經常有些炒作,但實際上是,從中長期來看,市場不僅是有效的,還是有前瞻性的。過去這些年,我們見證了一大批優秀公司在A股成長起來,比如一批蘋果產業鏈公司從幾十億市值,成長到幾千億市值,增長了一兩百倍,還有光伏、安防的龍頭公司,成長速度都很驚人。雖然中間有巨大的波動性,噪音也非常強烈,市場對有些公司早期充滿偏見與爭議,但卻不妨礙它最終成長為行業巨無霸,比如某光伏龍頭企業,上市之初爭議很大,后來長大到5000多億市值,給投資人帶來了上百倍的回報。
券商中國記者:你認為A股是有效的?
楊銳文:A股市場表現出較強的前瞻性,比如在幾年前就給了光伏龍頭相對較高的估值,新能源車的估值也一直比較高,回過頭來看都是對的。這些產業反映了社會發展的主軸,只要沿著這個主軸,就可以找到高成長的標的。這讓我們深深感受到成長的魅力,如果能找到幾家這樣的超級成長股,對投資組合會是顛覆性的改變。當然,在早期這個主軸會比較朦朧,讓人半信半疑,隨著時間逐漸清晰,所以剛開始一定要試錯。
券商中國記者:做成長投資是否失誤率會比較高?
楊銳文:當下,我把行業和公司分為兩類,一類像被照顧得比較好的家畜,日子過得比較舒服,但沒有爆發性;另一類像叢林里的獵狗,有很強的拼搏精神和開拓精神,投資風險很大,死亡率很高,但大浪淘沙后生存下來的企業,具備強勁的競爭力,這些公司遍布在高端制造、光伏、半導體等。我希望投資有拼搏精神的獵狗,而且希望在它們還較小的時候投資,有些公司100多億市值時沒人買,5000億市值大家反而去追,我總在想,為什么要等到幾千億的時候去追捧它,為什么不嘗試在更早,在幾十億或100億-200億的時候去投資它。哪怕有一定的失誤率,面臨一些失敗,也是可以接受的,因為我們組合的構建一直是多層次的,會同時兼顧勝率與賠率,并盡可能降低單次失敗的影響。
券商中國記者:你具體怎么試錯?
楊銳文:我一般會先買一點點,逼著我去關注和研究,邊買邊觀察。剛投進去時,通常會覺得很美好,如果過一段時間覺得更美好就加倉,如果覺得沒那么美好,或者短期漲幅透支未來太多,就會減倉或清倉。做成長投資,必須要付出試錯成本,通過更多擁抱更多嘗試,可以帶來不同層次的思考,適當的試錯也可保持組合的活力,讓組合不斷新陳代謝。
券商中國記者:這意味著要不斷否定自己?
楊銳文:做成長投資需要不斷否定自己,不斷反復確認,不斷迭代、更新。真正潛心研究一家公司,要預測未來三到五年的收入利潤都特別困難,至于預測五到十年的發展,就基本不可能了。因此,我們既要以長期的眼光去挑選公司,又要立足當下,腳踏實地,走一步看一步,沒有當下談不上未來。
即使尋找到符合產業發展趨勢、管理層優秀、組織架構也好的公司,也只能認為它大概率可以走出來,并不是一定會贏。我在研究員時期的研究大家公認做得還不錯,但犯錯也是常事,對一家公司了解得再深入,也不知道后面有什么雷,這個雷不一定來自公司自身,還有可能來自行業、國際環境等等。因此,我會長期不斷動態去觀察,通過產業鏈上下游360度去評估、推測公司最終能不能長大。即使特別看好的公司,我也不會完全放心,天有不測風云,像2019年時還沒有新冠這個詞,誰能想到新冠疫情這三年改變了很多行業、很多公司。
我現在對細節部分的研究越來越少,更多會去想大方向,細節犯錯或只是小損傷,方向犯錯則是毀滅性的。我天天都在反思,在大方向上有沒有誤判,有沒有考慮不到的風險,同時也時刻擔心自己錯過了時代的風口,被時代拋棄。
券商中國記者:大公司、龍頭公司是否確定性更強?
楊銳文:我做研究員時偏價值,推薦大公司比較多,但后來發現評估大公司事實上非常困難。為什么?一是大公司內部往往非常復雜,很難找到它潛在的風險點;二是如果遇到市場變化,大公司轉向非常困難,高速增長時可以掩蓋一切問題,一旦不增長,各種矛盾集中爆發,大公司要壯士斷臂非常困難。2008年我開始研究一家當時很牛的連鎖家電銷售公司,2010年,線上業務出世,一開始我認為它不會輸給當時正在快速崛起的電商平臺,因為它的采購成本比該電商平臺低8%-10%,租金成本也低,在成本優勢方面大約領先13-15個百分點,但2011 年它開始乏力,無法壓制這家新興電商平臺的高成長,為什么?我見過公司線上的老總,他說我每次想要壓價打這家電商平臺,線下的老大就會找來,說你想跟它打價格戰,結果打到了我,公司線下有30多億利潤,你不能打我。由此可見,大公司要變革太難,有很多內部利益會成為阻礙。
有一家家電企業龍頭讓我刮目相看,2011年這家公司渠道出了問題,之后啟動內部改革,當時要裁掉很多員工,我認為它至少要過幾年的苦日子,但它用了一年多就走出來了,說明企業的執行力是超強的。
券商中國記者:在傳統觀念里,大家會認為中小公司風險更大。
楊銳文:中小公司的確有風險,但公司結構相對簡單、清晰,風險把控相對容易,遇到市場變化要掉頭也比較容易。而且,我們在投資中小公司時就知道有高風險,會始終以謹小慎微的心態去面對,反而不容易犯大錯,風險并不可怕,怕的是風險無法預知。當然,我們選擇公司一定要有壁壘,但不一定是大公司。
對一家成熟的大公司,我們很難有超越大家的認知,除非有行業的貝塔在,否則很難獲得超額收益。而對一些新興的行業、新興的公司,通過努力,我們可以找到差異化認知的部分,獲取超額收益。從過去的實踐看,我們投資的一些成長型公司的發展,遠遠超越想像,帶來了非常豐厚的回報。
券商中國記者:你管理的基金規模較大,很容易買成一些中小公司的最大流通股東,如果犯錯,怎么辦?
楊銳文:做投資是預測未來,再看好也有概率,要為可能的錯誤和風險做好準備。我會通過分散持倉來控制風險,在單一行業配置盡可能不超過20%,第一重倉股倉位占比一般在5%-6%。
我初任基金經理時,領導對我很信任,抱有很大期望,這種信任感也是一種壓力,讓我一直都比較小心求穩,就像好學生不愿意犯錯,不敢去賭。所以,我從不賭單一賽道,配置單一行業一般不超過20%,2016年中我有一只基金買了超過30%的煤炭,那是我配置最極致的一次,我專門給公司大領導寫了報告,解釋說這是幾年難得一遇的絕佳投資時刻,當時是煤炭股估值的最低點,然后港口和坑口都沒有煤了,旺季即將到來,煤價上漲幾乎成為必然。結果,三季度煤炭價格上漲了三倍,煤炭股是三季度漲幅第一的行業,除了這次,其它時間我配置同一屬性的行業基本沒有超過20%。
券商中國記者:極致的成長風格近年比較流行,你怎么看?
楊銳文:A股羊群效應特別明顯,所以行業的貝塔遠大于公司的阿爾法,就像新能源車的風來了,相關公司都可以雞犬升天,賺賽道的錢在A股的確是一個有效的方法。不過,賭一個賽道,一旦看錯,就可能是災難性的,盡管成功率比較高,但還是會有小概率事件。所以,我會選擇均衡,相對來說比較進退有余,避免把自己逼到絕境。
我這幾年大行業看得還比較準,在2019年中路演時,我看好自主可控的崛起,從那時起半導體開始大爆發;2020 年上半年我也講過新能源汽車的大時代正開啟,那時正是新能源車的最低點。雖然看得很對,但在實際操作中,我只是將重點精力投入到這些行業中,不會為了配置而配置,我們組合的公司幾乎都是自下而上選出來的,因為自下而上更穩定,有利于降低風險的關聯度,即使看錯,風險也相對可控。
券商中國記者:你如何評估公司?
楊銳文:我主要從四個方面看公司:一是管理層,特別是中層管理人員,更能反映企業的執行能力,高層想法再好能力再強,執行落不到實處也是白搭。評估中層管理人員更容易且更全面,可以通過在職(離職)員工、客戶、供應商,從360度去評估;二是公司文化要有凝聚力,比如華為的文化就非常有凝聚力;三是公司組織架構要有自我進化的能力,很多公司從小作坊做起,如果不能自我進化,很難長大;四是員工激勵體系要健全,要能不斷吸引最好的人才,如果能將公司打造成人才的聚集地,那肯定會很有競爭力。
券商中國記者:在構建投資框架上,你有什么心得體會?
楊銳文:投資框架體系要講究實用性,講求有效性,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我們要貼近中國、貼近現實,我們的投資邏輯和投資體系一定是基于中國國情,基于中國最基礎的特征,不能照搬西方那一套。比如過去這些年,國內的互聯網公司充分享受到流量紅利和人口紅利,在這些年給投資人帶來驚人的回報,但在流量紅利逐漸消失之后,國內不可能照搬海外互聯網企業那樣通過瘋狂燒錢來獲取壟斷地位,最終收取壟斷地租,這并不符合我國國情。
另外,需要不斷觀察社會,跟上時代的腳步,尋找符合時代、符合社會發展趨勢的標的,要不斷更新迭代,避免陷入過去的認知和固化的思維中。我們為什么特別強調要符合產業趨勢,因為不希望逆風而行,比如,過去十年地產公司收入利潤增長了很多,股價卻是下跌的。
券商中國記者:2021年初,你提出核心資產有泡沫,當時是怎么考慮的?
楊銳文:很多人投資核心資產的理由是賺企業業績增長的錢,但從歷史上看,賺企業業績增長錢的年份很少,為什么?因為估值是快變量,業績是慢變量,不可能假設估值這個快變量不動,由慢變量去驅動,在2021年初絕大部分核心資產的估值已經非常貴。不能生搬硬套,什么都往價值投資上套。很多人認為DCF(現金流折現估值)才是正道,但DCF其實是一個脆弱的模型,調一個變量,結果會差很多,像做工科實驗,想要什么結果,調一下參數就可以實現,很容易變成屁股決定腦袋。我們的看法是,不把DCF當作估值的方法,DCF本質上是企業價值衡量的方式,通過理解DCF這個過程,理解企業的根本是創造現金流,而不是要最終的結果。
券商中國記者:你的重倉股出現了較大的回撤,怎么應對?
楊銳文:今年的挑戰超過2018年,很多事情都超出了預期。我時刻在反思,是市場風格的原因,還是自己錯了。我們也時刻在評估,公司基本面有沒有問題,產業趨勢有沒有根本性改變,如果評估沒有問題,公司還有未來,未來還能漲上去,就會選擇咬牙堅持。如果公司真的因為疫情與海外沖突受到重大沖擊,我們會降低持倉或清倉。我們為什么要堅持?因為有些東西最多是輸掉時間,但不會輸掉最終的結果,比如有的科技類公司200億市值,手中有將近100億現金,并且現金流很好,沒有應收賬款,并且國內的需求暴增,只是國外的訂單因俄烏戰爭沖擊減少,而且這只是短期影響,相信這類公司有機會漲回來。
雖然我們是長期投資,但也要考慮中短期基民的感受,因此我們會對組合進行動態調倉,加倉一些有望中短期帶來回報的品種,通過結構性調整不斷優化組合,平滑基金凈值,讓組合表現出一定的韌性,逐漸收復失地。
近年來A股結構性特征明顯,大家都在卷短期景氣度投資,把長期有價值的公司殺得很低,這種時候,一些長期優質的公司正在給出很好的價格,因此,我們要做有價值的堅持。
券商中國記者:基金凈值回撤會不會給你造成很大壓力?
楊銳文:做好投資需要保持冷靜的狀態,所以我會盡可能抽離,4月份我基本上沒看過基金的凈值,因為對情緒影響太大,天天看凈值會造成巨大的壓力。我希望將全部精力放在投資上,多思考如何通過不斷優化組合,在未來收復失地,這才是最重要的。在重壓之下,每一步走起來都很艱難,今年7、8月份,市場反彈時,我有些基金的跌幅已降低到個位數了,當時想著今年有可能扳回來,沒想到市場繼續震蕩,基金凈值再次回落。
今年所有基金經理的壓力都很大,很多基金經理給我發信息,訴說心中的郁悶和痛苦。有段時間我的壓力也很大、很痛苦,晚上還失眠。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收復失地,為持有人賺到錢,對他們有個交待。我有信心基金凈值再創新高,因為不管世界怎么演變,總會有增長的行業、衰退的行業,而且權益資產是能夠長期戰勝通脹的重要資產,值得長期參與。
券商中國記者:你如何在堅持自己和市場主流之間平衡,比如你會否參與景氣度投資?
楊銳文:景氣度也在我們考慮的范圍內,但我們會盡量看得遠一些,把精力投入到長期有巨大發展空間的行業,我們不會因為一個行業或企業下個季度增長100%,就去買它,更多要考慮公司的競爭力,未來能不能做大。
不過,我也不是一定要投資有信仰的東西,也會適度參與一些中短期機會,因為投資最重要的目的是為持有人賺錢,不是為了堅持自己的理念,我們會力爭把為持有人獲取收益放到第一位。我們要更包容,只要是以基本面為牽引的機會,無論是景氣度帶來的,還是長期基本面帶來的,都可以參與。如果預設立場,拒絕一些投資機會,當它越來越成趨勢,你就會越來越被動。如果短期變長期,怎么辦?難道漲了一大半了再翻多?我們還是希望盡早參與,避免自己被拋下。最好不要預設立場,或者很清高,只耕耘自己關注或擅長的那一塊,其它的都不參與,如果你那一塊沒有下雨,就麻煩了。
券商中國記者:你是否會長期持有?
楊銳文:我會以長期的眼光去投資,但不是長期持股不動,中間可能會做一些波段,因為A股是一個相對情緒化的市場,有時極度悲觀有時又極度樂觀,會帶來一些做波段的機會,賺波段的錢可以降低組合的波動率,讓我們更好地持有。
券商中國記者:基金規模大小對投資是否有較大影響?
楊銳文:小規模基金與大規模基金的打法完全不一樣,管理小規模基金,可以打游擊戰,打一槍就跑。不過,我一開始管基金的規模就不小,所以我基本上都是打的陣地戰,很少打游擊戰,大基金的撤退肯定有不少損失,所以不能想撤就撤,要考慮流動性,考慮進出的沖擊成本。企業經營過程中的波動很正常,我們不能這個季度超預期就買入,下個季度低于預期就賣出,更多時候要默默承受波動。
現在的規模決定了我必須長期去看問題,在配置上也必須保持均衡。散戶否定自己比較容易,賣了空倉就好了,而公募基金經理要自我否定就很困難,因為否定伴隨著重建。為什么我會追求均衡的配置?因為重建難度小,我否定一個領域,隨時可以重建,大不了把它平均分配到其它領域。如果做極致的風格,賭單一賽道,突然不看好了,賣出之后再買什么?在不熟悉的領域怎么重建?而且,如果All In一個行業,即使業績很好,但往往是在基金規模較小時給投資者帶來好回報,而在大規模時虧錢,這個代價蠻高的。
券商中國記者:基金賺錢、基民不賺錢的確是一個怪圈。
楊銳文:我們希望通過我們的方式,走出這個怪圈。我自己是不算凈值增長的,而是算絕對盈利額,就是全部持有人的盈虧總和,去年最高時絕對盈利額情況還是不錯的。但讓我倍感壓力的是,高點新進入的投資者是虧錢的,所以我現在天天想的就是收復失地,讓他們不要虧錢。我希望任期內我的絕對盈利額能超過基金管理規模,這是對投資者最好的交待。
券商中國記者:目前市場比較低迷,你對投資者有什么建議?
楊銳文:一是最好不要天天去看凈值,而是采取斷點的方式去看,斷點的價格不會對情緒有太大影響,比如房地產的價格就是斷點的,所以大家可以持有比較長的時間。二是如果你認可的基金經理,贊同他的理念、看好他的能力,覺得他值得信任,就可以考慮長期持有,不要太在意短期波動,資本市場充滿波動,基金凈值也必然是波動的,只要長期方向向上就可以。三是如果能夠在大跌時加倉,贏的概率會比較大,我自己就是這樣操作,每次股市大跌,我特別郁悶的時候,就會去申購基金,市場亢奮時,我一般都不會動。從近十多年的歷史看,在上證指數3000點以下申購基金,賺錢概率比較高。
券商中國記者:你投資自己的基金較多?
楊銳文:我們的投資渠道很少,我又不太看好房地產,買別人管的基金還不如買自己管的,所以,我流動資金的80%-90%都買了自己基金,基金凈值跌得多時,我會多申購一點,不過往往也抄不到底,因為在底部時我已經沒錢了。我一直在買入,基本沒贖回,不過,有時會在我管的幾只基金之間轉換,有人質疑我贖回,其實是基金間的轉換。
券商中國記者:你在季報中,通常都會用較長篇幅陳述自己對宏觀、市場的看法以及未來的投資策略,為什么?
楊銳文:我在季報中比較詳細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和對未來的真實想法,是想統一回答持有人關心的問題,這樣,無論機構還是散戶都能看到,這樣我也可以少做一些路演和直播。基金經理最重要的工作是管理好組合,應盡可能把時間精力聚焦在投資研究上,才是對持有人負責。
券商中國記者:你在季報和年報中一直強調自主可控,為什么?
楊銳文:我們要以自主可控避免脫鉤,我們有能力自主可控。沒有半導體的安全就沒有產業的安全,我為什么投資那么多半導體,因為我們無路可退,只有勝利這一條路,這是投資自主可控的最大邏輯。另外,半導體行業是信息產業的原油,容量足夠大,領域足夠廣,會有層出不窮的機會。
券商中國記者:你認為中國半導體能贏嗎?
楊銳文:我現在比2018年有信心多了,四年前我們的半導體還非常弱,但近年來可謂進步神速。過去是全球化時代,可以奉行拿來主義,可以從海外購買先進的產品,國內企業生產的產品不好賣,自然發展不起來。在美國打壓后,我們自主生產的產品銷量很好,半導體產業逐漸進入正循環,一批半導體公司迅速崛起,增長速度驚人,一些我們過去不怎么看的公司,近幾年收入利潤大增,市值從幾十億快速增長到幾百億,而且這不是個別企業,而是普遍現象。
半導體很苦、很枯燥,很符合我們中國人的吃苦精神,30年前美國的半導體工廠主要是中國人和印度人,現在全球半導體的制造中心在亞太,半導體對細節把控要求精益求精,卻不是顛覆性的創新,中國沒理由做不成。半導體最牛的公司,都是東亞人創造的,比如三家EDA軟件公司都是華人創造的,半導體適合我們中國人做,只不過需要時間。雖然美國試圖打壓,卻打不倒我們,反而對我們是極大的促進,越打壓越堅強。中國人太拼了,2007年我在瑞典學習時,同學跟我講,愛立信的技術領先華為十年以上,結果5年就被超越,相信中國的半導體成功是大概率事件。
券商中國記者:你怎么看市場?
楊銳文:我比較看好明年,理由是:第一,疫情的影響會逐漸降低;第二,俄烏戰爭讓歐洲很受傷,不一定能打很久,如果回到談判桌上解決問題,社會雖然回不到從前,但總會回到一個相對穩態的局面;第三,經濟是我們的根本,政府應該會加大力度刺激經濟;第四,現在估值已經殺得很便宜,明年一定會有分化,不會再像今年這樣泥沙俱下,而局部機會對基本面投資者比較有利。
券商中國記者:美國加息會否繼續影響A股?
楊銳文:中國是少數可以免疫美國加息的國家,我們有獨立的貨幣政策,在美元加息潮席卷全球時,可以相對從容。
券商中國記者:未來你看好的投資方向?
楊銳文:因為戰爭與沖突,世界正處在動蕩、脆弱的變局中,國家安全是未來投資最重要的主線,一是國防安全(軍工),二是能源安全,包括傳統能源、新能源,三是產業安全,包括半導體、軟件、新材料等等,四是糧食安全。
我們也希望投資更加市場化、代表中國比較優勢的東西,比如制造業特別是高端制造,也看好部分服務業以及一些產業內部的結構性變化,比如燃油車變新能源車。整體而言,我們看好科技與制造,我們深信制造業立國和科技興國,這也是我們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堅實保證。